步里客談 [宋] 陳長方
陳長方字齊之,侯官人。紹興戊午進士第,官江州軍學教授。初,長方父侁為洪州錄事,卒於官。長方奉母居吳,依其外祖太僕寺卿林且,家於步里,遂以名書。《宋史.藝文誌》載陳唯室《步里客談》一卷。唯室即長方之別號,蓋《宋史》荒謬,未考其名。胡伯能作《長方行狀》,稱所著有《步里談錄》二卷,亦即此書。蓋初名《談錄》,後乃改今名也。所記多嘉祐以來名臣言行,而於熙寧、元豐之間邪正是非,尤三致意。其論元祐黨人不皆君子,足破假借標榜之習。其引陳瓘與楊時書,譏欲裂白麻之非禮,亦深明大體,所見迥在宋人之上。至於評論文章,頗多可采。如謂陳師道李杜齊名吾豈敢,晚風無樹不鳴蟬句,與黃庭堅坐對真成被花惱,出門一笑大江橫句,皆學杜甫縛雞行,而陳為不類。又引王剛中語,謂文字使人擊節賞嘆,不如使人肅然起敬;又謂文章態度如風雲變滅,水波成文,直因勢而然,以議蘇軾數擬盤谷序之非,皆為有見。至謂月自有光,非受日之光一條,由不知推步之術,謂腎無左右一條,由不知診候之方,置之不論可矣。此書《宋誌》作一卷,與胡伯能行狀不合,蓋傳寫之誤。今散見《永樂大典》者,裒而輯之,尚得五十八條。謹以類排纂,從胡伯能所記,仍厘為二卷。
上卷
太祖皇帝出兵平江南,李煜遣其臣徐鉉來,以口舌勝。趙普屢言擇館伴,及又請,乃中批差三班院名下使臣以往。鉉反覆問之,其人聲喏,言不識字而已。鉉無如之何也。
富文忠公少,日有詬之者,如不聞。或問之,曰「恐罵他人」。曰「斥公名曰富某」。曰「天下安知無同姓名者?」(案此條載《說郛》本,今增入。)
範文正帥西方,時相恐其成功入政府,欲塞其門,故授以邠州觀察使,再三以月俸優厚及遣中使宣諭。文正力辭,以伐其謀,竟得請以罷。未幾,坐擅答李元昊書,議加極法,降知耀州。
範忠宣公言:「江民表作小官時,便作取宰相時事。舜居歷山及得天下,若固有之者,養於素也。」
魏泰托梅聖俞之名作書,號《碧雲騢》,以詆當世巨公,如範文正亦不免。其曰範公欲附堂吏範仲之,故名仲淹,意欲結之為兄弟。余於石氏士繇家見之。
邵康節先天學,自李挺之、穆伯長相授。《墓誌》中云:「推其源流,遠有端緒。」其實自陳希夷來。嘗云:「天下聰明過人唯程伯淳、正叔,其次則章惇、邢恕,可傳此學。」程先生問幾年可成,曰:「二十年。」先生曰:「某兄弟無此等閑工夫。」章、邢聞康節語遂來。康節視之曰:「章子厚、邢和叔心術不正,挾此將何所不為?」終不與之。故先天之學不傳。嘗為章子厚筮一卦,說平生不差一字。
熙寧戊申,邵堯夫聞杜鵑啼,不樂。或問之,曰:「將有人起東南為相,以文教亂天下,此禍非六十年不已。」未幾,王介甫召自江寧。介甫所建明經術法令,至建炎戊申方熄。
徐翼之云,見一老堂吏言:司馬文正在朝堂處置常程事宜,有尋常處。忽發一事,便令人心服。
外祖林卿雲,翰林學士趙彥若,司馬文正上容也。人未嘗見其私謁請問者,有事公言之、於時隨眾進退而已。政和間,範文甫建議於廬州,湖州取周鼎,遂持節過宋,解後劉器之請教,劉曰:「君富文忠外孫,程正叔門人,使某何所措詞?」
田腴承伯云:「作官從人奏辟,非但賓主,便有君臣之義,不宜輕也。」
初筮仕者求教於劉待制安世,曰:「清明和緩。」又問:「何以言緩?」曰:「何事不是忙壞?卻此言固足教初學,然學者知道,則緩急先後皆不失節矣。」
劉道原恕嘗面折王介甫。故子瞻送之詩云:「孔融不肯讓曹操,汲黯本自輕張湯。」此語蓋詆介甫也。
呂惠鄉附王介甫甚固。司馬公言:「利合必離。」後果發。介甫子簡云:「無使上知。」蘇子瞻改鑄顏淵之語曰:「吾聞覿君子者,問雕人不問雕木。」曰:「人可雕歟?」曰:「呂惠卿雕王安石。」
邢和叔遇人即訓誨,時人目曰「邢訓」。
呂正獻初喜邢恕,聞恕到京,訪之旅邸中。
王伯虎炳之自編修官得帖職,章子厚遍問堂中諸人云:「誰主張?」呂正獻曰:「伯虎於例得實,上恩也。」章遂默然。
元祐中,東坡行呂吉甫責詞,敘神考初用而中棄之曰:「先皇帝求賢如不及,從善若轉圜。始以帝堯之聰,姑試伯鯀,終焉。孔子之聖,不信宰予。」又曰:「喜則摩足以相歡,怒則反目以相視。」既而語人云:「三十年作劊子,今日方剮得一個有肉漢。」
元祐間,顧子敦臨為夕郎,封駁任情。呂汲公大防謀之於呂正獻,正獻曰:「遷臨耶?躁進者效之。責臨耶?畏懦者將不敢。方今治河之議未決,宜遣相河。」因此賞罰皆非由封駁也。
陳瑩中《答楊中立書》云:「乃欲毀此白麻哭殿庭。」某謂,白麻,王言也,不可毀。天子之庭,非哭所也(案,此原本分為二條,而上半段語重,當系一條,今並)。
蔡京為翰林承旨,陳瑩中已言治亂之分在京用否。蔡君濟元康問之曰:「京小人也,尤好交結宦者,用京與宦者得誌,天下何以不亂?」靖康初,貶京分司,與瑩中贈諫議大夫命,齊下。(案,此條又見孫榖祥《野老記聞》。《記聞序》云:先人舊在陳唯室先生講席,及見諸所從遊如和靖尹先生之流,有《野老記聞》數篇,姑錄梗概。或原系《客談》中語也。)
崇寧間,立《元祐奸黨碑》於宣和殿,蔡京書立於諸長吏廳。事未幾星變,一夕大雷雨,碎宣和殿碑石,遂並諸州者去之。人心不以為然而天應之。天人無問如此,體究可以知道。
宣和殿所立《元祐奸黨碑》,以司馬溫公為首。元祐黨籍固多真儒賢士,然蔡京以勢利傾奪錮之。鉤黨者亦多矣,未必皆君子也。余嘗題其後云:「等是名丹籍,誰知品月多。蚖龍同在肆,玉石共沉河。摧折人材盡,消磨歲月過。厲階生已甚,龜鑒莫蹉跎。」(「已甚」謂呂汲公行事也。)
遊公定夫,其子性剛,名之以損,且曰:「損,君子以懲忿窒欲。」先賢事事可法。
孫中丞多內寵,夫人以為病。縱其尤者犯上,孫不能堪,去之。用此遂數人俱去,孫不之悟。
靖康初,金為城下之盟而去。唐欽叟少宰引唐自明皇而後,屢失而復興者,以人主在外,可以號召四方力救京師。宜舉景德故事下詔,出臨洛京,以令天下,或能大振王略。不然亦可還據秦雍,以圖興復。翌日何栗入對,引蘇內翰《志林》以為: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甚。其議遂格。
下卷
「《盡心》一篇,真法言也。」此孟子晚年言語。比之《公孫醜》等篇,無復剛烈之氣。
《伯夷歌》云:「神農虞夏忽然沒兮,我安適歸兮。」陳古刺今,此意涵蓄,此太史公文筆,非伯夷意也。
韓師德曰,《史記》書韓信之語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兒女子」指蕭何、呂雉也。班固略其語曰:「悔不用蒯通之言,死於兒女手。」殊失本旨。「水上軍鬥入」,班固刪去,亦非也。
司馬遷作《武帝紀》,實錄方士神仙事,無一字譏刺,使讀者不覺思其事,則武帝之愚甚也。(案,此條載《說郛》本,今增入。)
漢武亦善用人。末年,用金霍及東方朔、枚臯、司馬相如之徒,處之皆得其地。但中年,宰相皆不擇人。
太史公有俠氣,故於趙奢、穰苴儀秦刺客等作傳更得手。以未嘗窺聖賢門戶,故五帝、三王、孔子、孟子傳記,雖補綴事跡,亦未盡善。(案,此下二條俱據《說郛》本增入。)
西漢末,文章與文景武帝時小異,然文物之盛也,無如武帝時。將氣有盛衰耶?抑由人主所好耶?
美新不類子雲文字,畏死仕莽不敢去。後人遂以此汙之,君子惡居下流。
範蔚宗《黃憲傳》最佳。憲初無事跡,蔚宗直以語言模寫叔度,形容體段,使後人見之,此最妙處。其他傳即馮衍、馬援勝。蓋得二人文字照映,便覺此傳不同。以此知班固前書之不可及者,亦得太史公、司馬相如、賈誼、董仲舒、晁錯、劉向諸人文字作底草爾。
《五代史》於楊凝式不立傳,載其歷梁、唐、晉、漢、周,以疾致仕。又不明其本心,凝式諫父涉言:大人為唐宰相,而以傳國璽與人,則其心可見。又不仕五代,而托心疾,其人賢,其節高,可知矣。余嘗謂自晦與草木共盡者,五代不為無人,史不得其自者,固可嘆。若凝式本末昭晰,史復不書,執筆者何其與善之狹也!
陳師錫伯修作《五代史序》,文詞平平。初蘇子瞻以讓曾子固曰:「歐陽門生中,子固先進也。」子固答曰:「子瞻不作,吾何人哉!」二公相推未決,陳奮筆為之。
古人作詩斷句,輒旁入他意,最為警策。如老杜云:「雞蟲得失無了時」,註曰:「寒江倚山閣」是也。黃魯直作《水仙花》詩,亦用此體云:「坐對真成被花惱,出門一笑大江橫。」至陳無己云:「李杜齊名吾豈敢,晚風無樹不鳴蟬。」則直不類矣。
章叔度憲云:「每下一俗間言語,無一字無來處。」此陳無己、黃魯直作詩法也。
《阿房宮賦》,只是篇末說秦及六國處佳。若丁頭粟粒等語,俳優不如。
余嘗疑《三器論》非退之文章。又疑《下邳侯傳》是後人擬作。退之傳毛穎以文滑稽耳,正如伶人作戲,初出一諢語,滿場皆笑,此語蓋再出耶?《毛穎傳》贊賞不酬勞,以老見疏,秦真少恩哉!甚似太史公筆勢。董晉行狀書回紇、李懷光二事,似左氏文字通解,非退之文字。之乎者也下皆未當,其誣退之多矣。秦少遊云:「退之《元和聖德詩》與《平淮西碑》如出兩手。」余以歲月考之,蓋相去十二年也。然以《平淮西碑》方《鄆州溪堂詩》,則又如他人所作也。
《羅池廟碑》古本,以「涉有新船」為「步有新船」,「春與猿吟兮秋與鶴飛」作「秋鶴與飛」。歐陽永叔以「步有新船」是,而「秋鶴與飛」為不然。說者以是為歐韓文字之分,蓋篤論也。余嘗以三言評子厚文章曰:「其大體似紀渻子,養鬥雞。在中朝時,方虛驕而恃氣;永州以後,猶聽影響;柳州以後,望之似木雞矣。」
柳子厚《先友記》,乃用《孔子七十弟子傳》體。若《貞符》及《雅則》以《盤誥》詩人之文為祖矣。
東坡辯《黃樓賦》非作於子由,此所謂欲蓋而彰之也。《卻掃編徐州黃樓》,東坡所作,而子由為之賦,東坡自書。
韓退之《畫記》,東坡以為甲乙帳,而秦少遊乃效之作《五百羅漢記》,人心之不同如此。喻子才道,王侍郎剛中語云:「文字使人擊節賞嘆,不如使人肅然生敬。」(案,此條據《說郛》本增入。)
張文潛見富鄭公《神道碑》,至論趙濟處,曰:「公文固奇,欲加『一』字可否?」遂改云:及英宗神宗之世,公老矣。功在史官,德在生民。北敵西戎視公進退以為中國輕重,而一趙濟敢搖之。」「一」字,固文字關紐也。
余頃見喜祐一詔《罷茶鹽法》,讀之數十過,不能去手,每嘆息,以為真王言。既而觀《歐陽文忠集》,乃歐筆也。歐文溫潤,尤宜綸誥之詞。其言有「私藏盜販,實繁有徒。嚴刑重誅,情所不忍。是於江湖外數千裏設陷阱而陷吾民也。」
《東坡誌林》云:「嘗欲仿《盤谷序》作一文字,竟不能成文章。態度如風雲變滅,水波成文,直因勢而然。必欲執一時之跡,以明定體,乃欲系風捕影也。」
余嘗問王子世云:「蘇氏為縱橫之學如何?」曰:「有之。」時案上有《莊子廟記》,云:「只此記中,謂莊子於孔氏,陽擠而陰助之。」此語亦縱橫家流也。
自古稱齊名甚多,其實未必然。如姚宋,則宋之守正非姚比也。韓柳元白四人,出處邪正不同。人言劉白,而劉之詩文亦勝白公。至如近代歐梅蘇黃,而子瞻文章去黃遠甚,黃之詩律,蘇亦不逮也。
內外二制,以潤色王言,布告天下為職,一字重輕皆系國體。喜則升之九天,怒則擠之九地,此為何理?要須褒貶之間示有懲戒。如駱賓王詆武后,讀之但笑,至「一抔之土未幹,六尺之孤安在」處乃曰:「宰相安得失此人?」武氏猶知此,況天下有識之士乎?
江淮春夏之交多雨,其俗謂之梅雨也,蓋夏至前後各半月。或疑西北不然。余謂東南澤國,春夏天地氣交,水氣上騰,遂多雨,於理有之。
或謂月受日之光,至望則光滿,非也。日月內涵陰陽,月之陰有時而消長,陽亦隨之。故光有圓缺,至望則月之光自滿,適與日望,非受日之光。
沈存中云:「世多指脾為黃庭,有名而無形炁也,沖虛而無方物者也。」又云:「腎有左右,所以為坎離。坎離交,而滋五藏,如乾坤之生六子。」余謂:「知脾非黃庭而謂坎離為兩腎,何異於鉁兄之臂而曰姑徐徐也?」
承平時,茶酒班殿侍,系四五重顏色裹肚。先是,京師以竹盛五色線,拽之為戲,謂之變線。又以殿侍所系裹肚似之,故亦謂之變線。今不復系如許裹肚,但有義帶數條耳(楊宜之侍郎云其前母呂氏舅有為之者)。
古人多用「轉蓬」,竟不知何物。外祖林公使遼,見蓬花枝葉相屬,團欒在地,遇風即轉。問之,云「轉蓬」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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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部十二
提要
歩里客談二卷
小説家類一
雜事之屬
臣等謹案歩里客談二卷宋陳長方撰長方字齊之侯官人紹興戊午進士第官江隂軍學教授初長方父侁為洪州錄事卒扵官長方奉母居吳依其外祖太僕寺卿林旦家扵歩里遂以名書宋史藝文志載陳唯室歩里客談一卷唯室即長方之别號宋史差謬胡伯能作長方行状稱所著有歩里談錄二卷亦即此書盖初名談錄後乃改今名也所記多嘉祐以来名臣言行而扵熙寧元豐之間邪正是非尤三致意其論元祐黨人不皆君子足破假借標榜之習其引陳瓘與楊時書譏欲裂白麻之非禮亦深明大體所見迥在宋人之上至扵評論文章頗多可采如謂陳師道李杜齊名吾豈敢晚風無樹不鳴蟬句與黄庭堅坐對真成被花惱出門一笑大江横句皆學杜甫縛雞行而陳為不類又引王剛中語謂文字使人擊節賞嘆不如使人肅然起敬又謂文章態度如風雲變滅水波成文直因勢而然以議蘇軾數擬盤谷序之非皆為有見至謂月自有光非受日之光一條由不知推歩之術謂胃無左右一條由不知診候之方置之不論可矣此書宋志作一卷與胡伯能状不合盖傳寫之誤今散見永樂大典者裒而輯之尚得五十八條謹以類排纂從胡伯能所記仍釐為二卷
乾隆四十六年九月恭校上
總纂官 臣紀昀 臣陸錫熊 臣孫士毅
總校官 臣陸費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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歩里客談
卷上
(宋)陳長方 撰
太祖皇帝出兵平江南李煜遣其臣徐鉉來以口舌勝趙普屢言擇館伴及又請乃中批差三班院下名使臣以徃鉉反覆問之其人聲喏言不識字而已鉉無如之何也
富文忠公少日有詬之者如不聞或問之曰恐罵他人曰斥公名曰富某曰天下安知無同姓名者(案此條載説郛本今増入)
范文正帥西方時相恐其成功入政府欲塞其門故授以邠州觀察使再三以月俸優厚及遣中使宣諭文正力辭以伐其謀竟得請以罷未幾坐擅答李元昊書議加極法降知耀州
范忠宣公言江民表作小官時便作取宰相時事舜居歴山及得天下若固有之者養於素也
魏泰託梅聖俞之名作書號碧雲騢以詆當世巨公如范文正亦不免其曰范公欲附堂吏范仲之故名仲淹意欲結之為兄弟余於石氏士繇家見之
卲康節先天學自李挺之穆伯長相授墓志中云推其源流逺有端緒其實自陳希夷來嘗云天下聰明過人唯程伯淳正叔其次則章惇邢恕可傳此學程先生問幾年可成曰二十年先生曰某兄弟無此等閑工夫章邢聞康節語遂來康節視之曰章子厚邢和叔心術不正挾此將何所不為終不與之故先天之學不傳嘗為章子厚筮一卦説平生不差一字
熙寧戊申卲堯夫聞杜鵑啼不樂或問之曰將有人起東南為相以文敎亂天下此禍非六十年不已未幾王介甫召自江寧介甫所建明經術法令至建炎戊申方熄
徐翼之云見一老堂吏言司馬文正在朝堂處置常程事宜有尋常處忽發一事便令人心服
外祖林卿云翰林學士趙彦若司馬文正上客也人未嘗見其私謁請問者有事公言之平日隨衆進退而已政和間范文甫建議於廬州湖州取周鼎遂持節過宋解后劉器之請敎劉曰君富文忠外孫程正叔門人使某何所措詞
田腴承伯云作官從人奏辟非但賔主便有君臣之義不宜輕也
初筮仕者求敎於劉待制安世曰清明和緩又問何以言緩曰何事不是忙壊却此言固足敎初學然學者知道則緩急先後皆不失節矣
劉道原恕嘗面折王介甫故子瞻送之詩云孔融不肯讓曹操汲黯本自輕張湯此語蓋詆介甫也
吕惠卿附王介甫甚固司馬公言利合必離後果發介甫手簡云無使上知蘇子瞻改鑄顔淵之語曰吾聞覿君子者問彫人不問彫木曰人可彫歟曰吕惠卿彫王安石
邢和叔遇人即訓誨時人目曰邢訓
吕正獻初喜邢恕聞恕到京訪之旅邸中
王伯虎炳之自編修官得帖職章子厚徧問堂中諸人云誰主張吕正獻曰伯虎於例得實上恩也章遂黙然
元祐中東坡行吕吉甫責詞叙神考初用而中棄之曰先皇帝求賢如不及從善若轉圜始以帝堯之聰姑試伯鯀終焉孔子之聖不信宰予又曰喜則摩足以相歡怒則反目以相視既而語人云三十年作劊子今日方剮得一箇有肉漢
元祐間顧子敦臨為夕郎封駮任情吕汲公大防謀之於吕正獻吕曰遷臨耶躁進者效之責臨耶畏懦者將不敢方今治河之議未决宜遣相河因此賞罰皆非由封駮也
陳瑩中答楊中立書云乃欲毁此白麻哭殿庭某謂白麻王言也不可毁天子之庭非哭所也(案此原本分為二條而上半段語重當係一條今併)
蔡京為翰林承旨陳瑩中已言治亂之分在京用否蔡君濟元康問之曰京小人也尤好交結宦者用京與宦者得志天下何以不亂靖康初貶京分司與瑩中贈諫議大夫命齊下(條又見孫榖祥野老記聞記聞序云先人舊在陳唯室先生講席及見諸所從游如和靖尹先生之流有野老記聞數篇姑録梗概或原係客談中語也)
崇寧間立元祐姦黨碑於宣和殿蔡京書立於諸長吏廳事未幾星變一夕大雷雨碎宣和殿碑石遂併諸州者去之人心不以為然而天應之天人無間如此體究可以知道
宣和殿所立元祐姦黨碑以司馬溫公為首
元祐黨籍固多真儒賢士然蔡京以勢利傾奪錮之鉤黨者亦多矣未必皆君子也余嘗題其後云等是名丹籍誰知品目多蚖龍同在肆玉石共沉河摧折人材盡消磨歲月過厲階生已甚龜鍳莫蹉跎(已甚謂吕汲公行事也)
游公定夫其子性剛名之以損且曰損君子以懲忿窒慾先賢事事可法
孫中丞多内寵夫人以為病縱其尤者犯上孫不能堪去之用此遂數人俱去孫不之悟
靖康初金為城下之盟而去唐欽叟少宰引唐自明皇而後屢失而復興者以人主在外可以號召四方力救京師宜舉景徳故事下詔出臨洛京以令天下或能大振王畧不然亦可還據秦雍以圖興復翌日何■入對引蘇内翰志林以謂周之失計未有如東遷之甚其議遂格
●欽定四庫全書
歩里客談
卷下
(宋)陳長方 撰
盡心一篇真法言也此孟子晩年言語比之公孫丑等篇無復剛烈之氣
伯夷歌云神農虞夏忽然没兮我安適歸矣陳古刺今用意涵蓄此太史公文筆非伯夷意也
韓師徳曰史記書韓信之語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計乃為兒女子所詐兒女子指蕭何吕雉也班固畧其語曰悔不用蒯通之言死於兒女手殊失本指水上軍鬭入班固刪去亦非也
司馬遷作武帝紀實録方士神仙事無一字譏刺使讀者不覺思其事則武帝之愚甚也(案此條載説郛本今増入)
武亦善用人末年用金霍及東方朔枚臯司馬相如之徒處之皆得其地但中年宰相皆不擇人
太史公有俠氣故於趙奢穰苴儀秦刺客等作傳更得手以未嘗窺聖賢門戸故五帝三王孔子孟子傳記雖補綴事迹亦未盡善(案此下二條俱據説郛本增入)
西漢末文章與文景武帝時小異然文物之盛也無如武帝時將氣有盛衰耶抑由人主所好耶
美新不類子雲文字畏死仕莽不敢去後人遂以此汙之君子惡居下流
范蔚宗黄憲傳最佳憲初無事迹蔚宗直以語言模冩叔度形容體段使後人見之此最妙處其他傳即馮衍馬援勝蓋得二人文字照映便覺此傳不同以此知班固前書之不可及者亦得太史公司馬相如賈誼董仲舒晁錯劉向諸人文字作底草爾
五代史於楊凝式不立傳載其歴梁唐晉漢周以疾致仕又不明其本心凝式諫父渉言大人為唐宰相而以傳國璽與人則其心可見又不仕五代而託心疾其人賢其節髙可知矣余嘗謂自晦與草木共盡者五代不為無人史不得其自者固可歎若凝式本末昭晰史復不書執筆者何其與善之狹也
陳師錫伯修作五代史序文詞平平初蘇子瞻以讓曾子固曰歐陽門生中子固先進也子固答曰子瞻不作吾何人哉二公相推未决陳奮筆為之
古人作詩斷句輒旁入他意最為警策如老杜云雞蟲得失無了時注目寒江倚江閣是也黄魯直作水仙花詩亦用此體云坐對真成花被惱出門一笑大江横至陳無已云李杜齊名吾豈敢晩風無樹不鳴蟬則直不類矣
章叔度憲云每下一俗間言語無一字無來處此陳無已黄魯直作詩法也
阿房宫賦只是篇末説秦及六國處佳若丁頭粟粒等語俳優不如
余嘗疑三器論非退之文章又疑下邳侯傳是後人擬作退之傳毛頴以文滑稽耳正如伶人作戱初出一諢語滿塲皆笑此語蓋再出耶毛頴傳贊賞不酬勞以老見疏秦真少恩哉甚似太史公筆勢董晉行狀書迴紇李懐光二事似左氏文字通解非退之文字之乎者也下皆未當其誣退之多矣
秦少游云退之元和聖徳詩與平淮西碑如出兩手余以歲月攷之蓋相去十二年也然以平淮西碑方鄆州谿堂詩則又如他人所作也
羅池廟碑古本以渉有新船為歩有新船春與猿吟兮秋與■〈宀〈隹鳥〉〉飛作秋■〈宀〈隹鳥〉〉與飛歐陽永叔以歩有新船是而秋■〈宀〈隹鳥〉〉與飛為不然説者以是為歐韓文字之分蓋篤論也
余嘗以三言評子厚文章曰其大體似紀渻子養鬭鷄在中朝時方虚驕而恃氣永州以後猶聽影響栁州以後望之似木鷄矣
栁子厚先友記廼用孔子七十弟子傳體若真符及雅則以盤誥詩人之文為祖矣
東坡辨黄樓賦非代於子由此所謂欲蓋而彰之也卻掃編徐州黄樓東坡所作而子由為之賦東坡自書
韓退之畫記東坡以為甲乙帳而秦少游乃效之作五百羅漢記人心之不同如此喻子才道王侍郎剛中語云文字使人擊節賞歎不如使人肅然生敬(案此條據説郛本増入)
張文潛見富鄭公神道碑至論趙濟處曰公文固奇欲加一字可否遂改云及英宗神宗之世公老矣功在史官徳在生民北敵西戎視公進退以為中國輕重而一趙濟敢揺之一字固文字闗紐也
余頃見嘉祐一詔罷茶鹽法讀之數十過不能去手每歎息以為真主言既而觀歐陽文忠集乃歐筆也歐文溫潤尤宜綸誥之詞其言有私藏盗販實繁有徒嚴刑重誅情所不忍是於江湖外數千里設陷穽而陷吾民也
東坡志林云嘗欲倣盤谷序作一文字竟不能成態度如風雲變滅水波成文直因勢而然必欲執一時之迹以明定體乃欲繫風捕影也
余嘗問王子世云蘇氏為縱横之學如何曰有之時案上有莊子廟記云只此記中謂莊子於孔氏陽擠而隂助之此語亦縱横家流也
自古稱齊名甚多其實未必然如姚宋則宋之守正非姚比也韓栁元白四人出處邪正不同人言劉白而劉之詩文亦勝白公至如近代歐梅蘇黄而子瞻文章去黄逺甚黄之詩律蘇亦不逮也
内外二制以潤色王言布告天下為職一字重輕皆繫國體喜則升之九天怒則擠之九地此為何理要須褒貶之間示有懲戒如駱賔王詆武后讀之但笑至一抔之土未乾六尺之孤安在處乃曰宰相安得失此人武氏猶知此况天下有識之士乎
江淮春夏之交多雨其俗謂之梅雨也蓋夏至前後各半月或疑西北不然余謂東南澤國春夏天地氣交水氣上騰遂多雨於理有之
或謂月受日之光至望則光滿非也日月内涵隂陽月之隂有時而消長陽亦隨之故光有圓缺至望則月之光自滿適與日望非受日之光
沈存中云世多指脾為黄庭非也黄庭有名而無形冲炁也虚而無方物者也又云腎有左右所以為坎離坎離交而滋五蔵如乾坤之生六子余謂知脾非黄庭而謂坎離為兩腎何異於紾兄之臂而曰姑徐徐也
承平時茶酒班殿侍繫四五重顔色褁肚先是京師以竹盛五色線拽之為戱謂之變線又以殿侍所繫褁肚似之故亦謂之變線今不復繫如許褁肚但有義帶數條耳(楊宜之侍郎云其前母吕氏舅有為之者)
古人多用轉蓬竟不知何物外祖林公使遼見蓬花枝葉相屬團欒在地遇風即轉問之云轉蓬也